走向东方、走进四中
武汉市新洲区第四中学方宗宝
夏和龄兄托付的事情，一直挂记在心。
闲来无事，回首当年，我们和平、顾岗一带，尤其是三店幸福、联盟那带的同学，对去四中求学的那种艰辛，实在是难以言说。
每次回想，一种心酸涌上心头。我想，这也是和龄兄以及其他同学挥之不去的痛。
我们和平一带，地处丘陵。山岗绵延，黄泥土壤，干旱贫瘠。低回蔓延的梯田，经先人几百年的苦心经营，略显肥沃。梯田里，水稻、油菜交替种植；山岗上，棉花、小麦随季节轮回。倘若碰上干旱，新洲道观水库、麻城冥山水库的水，远远的沿着水渠蜿蜒而来。
为了水，村与村、湾与湾，常起争执，偶有年份发生大规模的械斗。冲担、铁锨、锄头、屎扒成为械斗的首选工具，更有甚者有大刀、长矛、鸟枪、土铳。那一场场械斗，惊心动魄。那械斗的场面与情景，不亚现代电影里古战场的生动演绎。男人们赤膊上阵，手持“武器”，吆喝着冲锋陷阵；女人们拿着砖头、石块成为第二梯队攻击前进；小孩子们在阵后撒腿狂奔，吆喝着看热闹，兴高采烈。为水而战，其实也是不愿意看到种在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，不愿意看到种在地里的棉花徒然枯萎。
因为贫瘠，因为靠天吃饭，因为一年到头辛苦劳作总是入不敷出、时常饥寒交迫，因为那时城乡差别、工农差别相对较大，所以不少人想尽最大努力，通过“当兵”、“考学”来实现“脱下草鞋穿皮鞋”、“跳出农门”的愿望。对于一般的家庭来说，“考学”是最省事的途径。尤其是改革开放后，给了农村孩子更为宽阔的“跳农门”的途径。重视读书，在乡间形成了浓厚的风气；通过“考学”进城当工人、当干部，变为一场场鼓舞人心的接力赛和改变家庭与个人命运的盛大喜事。
也许正是因为这些，我们和平那一带，正如其它地方一样，村村湾湾都有一些倔强的少年，在环境的影响和父母、亲戚朋友的鼓舞支持下，背上了行囊，挑着大米和咸菜的担子，开始了不屈不挠的“苦读”征程。
向东，我们遥望到的是一抹连绵的青山。而我们的学校，就在青山脚下。青山脚下的新洲四中，对于第一次离家远行的少年，是那么的遥远，又是那么的亲近。
走大路，要经过旗杆湾，过打石河，爬上雨头岗，走一段石子路就是贺板桥。经过金堂湾，翻过曹家井，淌过沙河，爬上河堤，下堤就接近四中了。走小路，要心惊肉跳的走过高彭湾东边河渠的窄窄的石桥，然后进入荒芜人烟、杂草丛生、林木阴森的地带；随后，瞅着激流湍急的水中石头，跳过一条无名的河；爬上山岗就来到了贺板桥。
晴好的夏秋季节，我们最害怕的就是——淌沙河。河水暴涨的时候，有艄公摆渡。一般情况，河水齐大腿深，这不算惊险。惊险的是，河水几乎齐腰，又没有渡船，水流从腰下暴力地肆虐而过，倘脚下不稳，人就有被激流卷走的危险。那个时刻，我们将物品举过头顶，淌在激流中，既是小心翼翼，又是惊心动魄。
雨水季节，我们的道路充满着泥泞，我们面颊充满着雨水和汗水，我们的脚板在黑色与黄色的地面交相变奏。面对这种泥泞，我们都是一双赤脚。这种泥泞决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泥泞！黑色的污泥下，有石子，有碎玻璃渣、有破瓷碗片，有猪、牛、鸡鸭的粪便。黄色的泥泞，特别粘稠，你踩一脚下去，扎的特深，半天提不起你腿。你陷在深深的黄泥中，行进一段路，已经是大汗淋漓。这段吃力的路，就是黄泥深深的——曹家井。雨后初晴，骑自行车的，每一个人都要带一根树枝或者棍棒，推一步车就要弯下腰剔一阵子泥。有点力气的同学，干脆扛起自行车走过。“车骑人”这是我们同学时常谈笑的一道“美丽的风景”。“天晴一把刀、天雨一团糟”就是这段路的生动写照。
四中的校园是美丽的。两进的四合院建筑，白墙黑瓦，飞檐凌空；枣红色方正的廊柱，成排壁立。阴阴的水杉、香樟深深掩隐，翠柏、木槿簇拥映衬，格外幽然宁静。院落坐北朝南，门前，一排银杏树，高大笔直，应该是“四中印象”。秋日银杏的金黄，那是一种别样的“阳光”！
校园大门，面向东方。进大门就是操场，是同学们做操上体育课、学校领导训话的场地。径直向西，就是男女厕所。向南，操场的南面就是一口方塘，四周大小梧桐倒影水面。水面漂浮的落叶之上，蚊子一般的小虫们，在悠闲快乐地荡桨歌唱。
水塘西边一溜烟的是男生宿舍。那一排枣红廊柱顶在门前的白墙黑瓦平房，一间间，宽宽大大，里面横着竖着放了不知道多少架双层高低木床。地面抬起较高，东西很有几个窗户，可是，室内依然潮湿。男生们下晚自习，上床的第一件事就是“抓痒”。那疥疮，相互传染，肆虐猖狂。那时，在四中读书的男生，恐怕没有几个不带有这历史的“疮伤”。
学校大概晚上九点多下自习。同学们点上煤油灯，自觉地学习到十一二点。班主任总是要驱赶同学们回寝室睡觉。回寝室，在门前池塘打一盆冷水洗洗脚，倒头便睡。
有时候，回寝室早，寝室没有熄灯，或者熄灯后，卖油条的在各寝室穿梭。那一根根油条，萎缩得只有一个筷子长，蔫不拉叽的，需大米三两三一张的饭票换一根。实在是太贵了！可那油香味，太诱惑人。天寒地冻的深夜，馋虫与饥饿摧毁了坚忍的意志力，心一横：换！不少同学，下晚自习，一般吃自带的炒米粉。炒米粉吃多了，胃部火辣辣的，时不时向上涌酸水。
疥疮、饥饿、胃酸回流，我们都忍了。我们难耐一天学习的疲劳，倒头深沉地大睡。这是一个个鼾声、磨牙声、梦呓声此起彼伏的夜，一个个蛙声阵阵或者是秋虫细细长鸣的夜，一个个清晖如洗、风摇影动的夜……
一觉醒来，大概是凌晨四点。就着池塘绿得发亮的水，我们洗完口脸，开始奔跑进教室。一盏灯、两盏灯……慢慢地，教室里开始灯火通明。
而晨光与熹微被我们的晨读唤醒。
就这样，在东方、在四中，我们一天的学习生活正式拉开帷幕……
来源/作者：自创武汉市新洲区第四中学方宗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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