───资治通鉴有意思───
第2篇
苏格拉底说：“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。”
你是否在某个深夜想过：你为何而活？你为谁而活？
这个世界如此迷茫，我们过得慌慌张张，有些事情悔之不及，有些事情念念不忘。
有些事情，即便知道结果不如人意，你仍旧会选择去做，那就是你人生的意义。
今天要讲的是《资治通鉴》的第二个故事：如何生，为何死？
上篇讲了智伯有才无德、失身丧国的故事。
然而无德之君主，却有忠义之家臣。今天故事的主人公，一心要为智伯报仇。
他知道为何活，所以勇敢死。
1
三家分智氏之田。赵襄子漆智伯之头，以为饮器。——《资治通鉴》周纪一
书接上回，赵、魏、韩三家联手灭掉智族，瓜分智族土地。
赵襄子最恨智伯，拧下头颅，漆过之后，用来喝酒。
这个野蛮的做法，开了一代先河，后世只有匈奴对月氏王、元朝对于宋理宗，才有如此待遇。
还有一种说法，是用来当溺器，也就是尿壶。不管如何，这么不尊重死者，别人也没啥意见，毕竟后人都死绝了。
但是，有一个人，却一心复仇，他就是智伯的家臣——豫让。
豫让遁逃山中，曰：“嗟乎！士为知己者死，女为说己者容。今智伯知我，我必为报仇而死，以报智伯，则吾魂魄不愧矣。”——《史记·刺客列传》
智氏被灭族之时，豫让逃到山中，感叹道：“智伯对我有知遇之恩，我不报此仇，誓不为人。”
豫让孤身一人，大仇如何能报？
不管结局如何，豫让早已留下千古名句：士为知己者死，女为悦己者容。
说出这话的人，其实已经把这话当成了遗言。从古至今，不要命的复仇者，才是最可怕的。
虽千万人，吾往矣！
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，乃诈为刑人，挟匕首，入襄子宫中涂厕。
豫让隐姓埋名，装作受刑之人，到赵襄子的宫殿修厕所。
厕所这种地方，是绝佳的刺杀场所。因为私密，所以护卫少；因为在方便，所以放松警惕。
可能还有一个原因，赵襄子把智伯的头颅当夜壶，豫让不忍智伯受辱，要偷走人头。
襄子如厕心动，索之，获豫让。左右欲杀之，襄子曰：“智伯死无后，而此人欲为报仇，真义士也，吾谨避之耳。”乃舍之。
赵襄子准备上厕所，突然心里感到异样，派人搜查一番，抓获豫让。
赵襄子第六感这么强吗？恐怕不是，也许是豫让偷走了智伯头颅，赵襄子发现少了东西，知道必有内奸，所以阴谋败露。
豫让知道此命休已，喊道：我要代表智伯消灭你！
左右说，杀了吧。
一剑下去，人头落地，故事也就到此戛然而止。
然而，赵襄子却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。他说：“智伯一族都死绝了，这个人还愿意为他报仇，真义士也！我躲开他就行了。”于是命人放了豫让。
你看，大领导说这话，其实是说给自己下属听的。潜台词是：你们也都好好学学啊，这小子，多讲究。
2
赵襄子放了豫让，本以为他为主报仇，功未成但名已就，会远走高飞。
让他没想到的是，豫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要二次刺杀赵襄子。
第一次刺杀失败，豫让已经被赵家上上下下都认识了。怎么办？
要想改头换面，伍子胥靠一夜白头，阿朱有易容绝技。豫让无此手段，只能对自己下狠手。
豫让又漆身为癞，吞炭为哑。行乞于市，其妻不识也。
他找来油漆涂在身上，全身长满疥疮，又吞下烧炭，弄哑嗓子，然后蓬头垢面地沿街行乞，妻子都认不出来了。
尼采说：“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，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。”
豫让不但不要命，还给自己毁容，这样的复仇者，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。
行见其友，其友识之，为之泣曰：“以子之才，臣事赵孟，必得近幸。子乃为所欲为，顾不易邪？何乃自苦如此？求以报仇，不亦难乎！”
豫让沿街行乞，突然，一个朋友认出了豫让。
你藏得如此深，也没逃过懂你的人。
朋友哭着说：“以你的才能，去投靠赵襄子，他必然亲近你，你就可以为所欲为，报仇很容易。何必对自己这么狠呢？”
朋友为什么会出这个主意？因为之前确实有人这么干过。
就在60年前，有一件杀人案上了吴国的头版头条——要离刺庆忌。
要离也是个狠人，为了取得信任，斩断自己的半条胳膊。投靠庆忌之后，伺机背后偷袭，一剑刺死庆忌。庆忌却在死前命令手下不要杀要离，说一天不能死两个勇士。但要离问心有愧，所以自刎身亡。
现在，豫让完全可以学习要离的方法，完成复仇大业。
如果你是豫让，你会这么做吗？
豫让曰：“不可！既已委质为臣，而又求杀之，是二心也。凡吾所为者，极难耳。然所以为此者，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。“
豫让说：“不行！我要是投靠了他，就是他的臣子，臣子杀主子，是怀有二心。我所以用这么难的方式，就是让后世那些怀有二心的臣子感到羞愧。”
为旧主报仇是仁义，不以臣弑君也是仁义。
哎，豫让当不了黄盖。
春秋战国时期，士人坚守着一些我们今人看来奇怪的道德观，你可以说他们迂腐，但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义气。他们心目中的义，比生命还重要，动不动就抹脖子，跟不要钱似的，所以才有像晏子二桃杀三士这样的故事。
说回豫让，他毁容之后，躲在一处桥下，伺机搞偷袭。
襄子出，豫让伏于桥下。襄子至桥，马惊，索之，得豫让，遂杀之。
赵襄子的车队到了桥边，马受惊，赵襄子说：肯定还是豫让那小子。于是派人索拿，果然还是豫让。
豫让再次功败垂成，《资治通鉴》只留下三个字“遂杀之”，但是，在《史记》中，却有一段精彩的对话，说明豫让为何视死如归。
赵襄子问豫让：“你曾经跟随范氏、中行氏，智伯把他们都灭了，你也没为他们报仇啊，反而做了智伯的家臣；现在智伯死了，你为什么如此不依不饶呢？”
赵襄子的意思是：豫让你这个三姓家奴，没少改换门庭，在我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呢？
就像今天有的人，打击别人之前，先挖他的黑材料，然后站在道德高地谴责他，否定他行为的合法性。这也是职场PUA一种典型的手段。
豫让大义凛然，说：“他们以普通人待我，我便以普通人之礼报之。至于智伯，以国士待我，我当以国士报之。”
豫让的话就是孟子的翻版：“君之视臣如手足，则臣视君如心腹；君之视臣如犬马，则臣视君如国人；君之视臣如土芥，则臣视君如寇仇。”
智伯以国士之礼待豫让，豫让以国士之礼答智伯。
今天很多老板，抱怨下属不懂感恩，那是因为你只把人家当工具。你颐指气使，人家当然敷衍了事。你不拿我当蒜，我不拿你当葱。
人们只看到关羽的赤胆忠心，没看到刘备抛弃江山为其报仇的哥们义气。正因为有这样同生共死的大哥，才有忠肝义胆的兄弟。
赵襄子听了，非常感慨，惋惜地说：“唉，豫让！你舍命为智伯报仇，名已成了。我放过你一次，也算仁至义尽了。我不会再放你了。”
豫让说：“我听说‘明主不掩人之美，忠臣有死名之义’。之前您赦免我，天下都称赞您的贤德，今天我甘愿受死，但请求把您的衣服给我，让我刺上几剑，算作报仇了，我也死而无恨。”
赵襄子也讲义气，好人做到底，送佛送到西，把衣服脱下来给豫让。
豫让跳起来连刺三剑之后，喊道“我可以报答智伯于九泉之下了”，然后伏剑自杀。（这就是成语“斩衣三跃”）
听说豫让死的消息，赵国有志之士无不叹息落泪。
哎，这哥们，真爷们。
3
《孟子·告子上》中说：“鱼，我所欲也，熊掌，亦我所欲也；二者不可得兼，舍鱼而取熊掌者也。生，亦我所欲也，义，亦我所欲也。二者不可得兼，舍生而取义者也。”
历史上不乏豫让这样的士为知己者死，荆轲对燕太子丹，侯嬴对信陵君，聂政对严仲子……
伯牙摔琴谢知音，豫让舍身报君恩。
被司马光定性为有才无德的智伯，能够有豫让这样的知己，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；而豫让能够求仁得仁，为主尽忠，也算死得其所。
钟期既遇，奏流水以何惭！
为何如此精彩的故事，《资治通鉴》却草草略过呢？
因为《资治通鉴》是帝王书，不鼓励那些士为知己者死，司马迁笔下的刺客、游侠，都是统治者眼中的动乱分子，都不值得提倡。
但是，在司马光的内心深处，恐怕也会被豫让深深地折服。
谁不想有一个豫让这样讲义气的兄弟呢？
4
故事讲完了，回到本文最开始的那个问题：你知道自己为何而活，为谁而活？
我们讲过，《即使你穿越回过去，你也改变不了命运》。为什么人们想回到过去？因为他后悔做了很多事，想改正之后，重新来过。
而今天这篇故事，恰好是上篇的姊妹篇，讲的是：即使你穿越回过去，有些事情你明知道结局不尽如人意，你仍旧不会改，你仍旧那么做。
智伯灭族，豫让逃走，本可以远走高飞，但他没有；
赵襄子一次放走豫让，本可以销声匿迹，但他没有；
我想，如果豫让有再来一次的机会，他仍旧会选择为智伯而死，仍旧会选择用最难的报仇方式。
你始终如一坚持做的事情，才是你真正的理想，才是你真正的价值，才是你人生的意义。
始终如一，心之所向。
孔子明知春秋礼崩乐坏，还是选择弘毅传道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；
诸葛亮明知汉朝大势已去，还是选择了刘备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；
苏炳添明知跑不过博尔特，但他没有放弃人生的奔跑……
即使我们一生也跑不过别人，即使我们注定是劳而无功的西西弗斯，我们的人生意义，仍旧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
马克·吐温说：“人生最重要的两天，就是你出生的那天，和你明白自己为何出生的那天。”
如果说，只有成功才是衡量人生价值的唯一标准，那豫让就是一个loser，他毫无成就，跟谁谁倒霉，刺杀也失败。
当生则生，当死则死，来去自如，人生无悔，豫让比今人活得更明白。
你发现了吗？为什么有些事情，即便你明知结果不理想，但仍然坚持去做？
因为，错过比做错更让人遗憾！
乔布斯说：死亡是最好的发明，让人知道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。
人生只有一次，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去做那些对你不重要的事情？生命如此短暂，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阴影里，重复别人的生活，为了别人的期待？
人生百年，终为灰土。
有的人忙着生，有的人忙着死。
你知道在自己的墓志铭上写什么吗？
萧伯纳说：“我希望世界在我去世的时候要比我出生的时候更美好。”如果你我做的事，让这个世界多了一点点的美好，也就是值了。
追随内心声音，人生不留遗憾。
与诸君共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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