疥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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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1/11 23:25:00

20世纪30年代初,在我国各个红色根据地,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肃清反革命运动,简称肃反运动。

这其中,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损失,尤为惨重。

年9月中旬,由张国焘主持开展的白雀园大“肃反”,在近3个月时间内,就肃掉了名以上的红*指战员和一大批地方干部,而当时红四方面*总共才余人,足足杀掉了1/6。

第十一师师长周维炯、第十二师师长许继慎,甚至包括徐向前的妻子──年仅21岁的程训宣,都没有逃过被杀的命运。

大“肃反”大大削弱了红*的有生力量,直接导致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失败,当时的红*主力,不得不于年10月,离开鄂豫皖根据地,向陕南川北大转移。

而在红四方面*取得西征胜利,开始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的大好形势下,张国焘再次开始肃反运动,以改组派、第三*、右派等莫须有罪名,又先后逮捕杀害了一大批红*高级指挥员。

这其中,毕业于*埔*校,参加过广州起义、指挥过苏家埠战役,对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建设,和第二、三、四次反围剿战斗,都作出过突出贡献,时任红四*第十师参谋长的高级将领吴展,也于年春,在四川通江,被张国焘以莫须有的罪名,逮捕杀害,年仅34岁。

1、就读*埔*校

吴展出生于安徽省舒城县阙店乡一个地主家庭,兄弟六人,他排行居五,又是地主家的少爷,因此族人都称他五爷。

白净的面庞,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,再加上鼻梁上,架着的一副高高眼镜,吴展给人的第一印象,便是年少儒雅的书生气质。而事实上,幼年读过私塾的他,天资聪颖,20岁那年,就以优异成绩,考入安庆省立第一中学。

年春,孙中山在广州创办*埔*校,面向全国招生。时年25岁,已结婚成家的吴展,瞒着家里人,以20岁未婚青年的身份,奔赴广州参加考试,被顺利录取为*埔*校第一期学生。

这年11月毕业的吴展,因为成绩优异,才华出众,直接留校担任特务营营长。

第二年春,粤系*阀陈炯明,悍然下令进攻广州,妄图一举拿下广州,推翻广东革命*府,而当时广东革命*权依靠的主要*事力量是粤*和*埔*校教导团。

教导团的主要人员,便是该校教职员工及第一期毕业生,名列其中的吴展,顺理成章参加了讨伐陈炯明叛乱的第一次东征。

此次东征,通过近两个月的英勇战斗,东征队伍最终打败近两万余人的陈炯明主力部队。

4月初,东征胜利结束,陈炯明率残部撤退至惠州一带。

第一次东征,无疑给初出茅庐的吴展以极佳的锻炼机会,也为他日后参加广州起义,成功指挥苏家埠战役,打下坚实基础。

2、参加广州起义

年7月,*埔*校在武汉设分校,吴展随校前往,任四队队长。当时的徐向前,任一队队长。

值得一提的是,当时的武汉分校,还打破了*埔*校只招男生,不收女生的传统,第一次面向全国公开招收女生,为我国培养出了第一代女*官。

后来成为吴展第二任妻子的湖南女子彭镜秋,正是武汉分校第六期女生队学员。

在武汉从事*事训练教学中,吴展对学员要求严格,训练刻苦。在校期间,他还带领学生参加过当时武汉人民收回英租界的斗争。

年,蒋介石发动反革命*变后,这年8月1日,南昌起义爆发,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*的第一枪。

当时的武汉分校,准备参加起义,却在部队行至九江时,被早年拥护汪精卫的张发奎镇压。

后来这支未能参加起义的队伍,改为第二方面*教导团,叶剑英任团长,吴展任教导营营长,彭镜秋任文书。

教导团继续南下,回到广州,这年10月,吴展被调任*埔*校补充营营长,彭镜秋调补充营任文书。

这一年的12月11日,中国共产*领导发动广州起义,吴展率*埔*校补充营参加战斗。

此次起义,终因敌我力量悬殊而失败。起义*在血战三日后,为保存革命力量,被迫从广州撤退。

未来得及撤退的起义队伍和革命群众,惨遭杀害者多达余人。这其中,吴展六弟,*埔*校第四期学员吴洁,亦在战斗中,和其妻马毅双双被捕。马毅后被敌人割去双乳,残忍杀害,吴洁被投入水牢中,活活泡死。

吴展与彭镜秋率部并肩协同作战,边打边退,最终于15日到达花县,与教导团胜利会师。

起义队伍在花县开始整编为红四师,吴展任第十师参谋长,在此期间,他加入了中国共产*。

吴展(右一)安徽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同学合影

3、辗转上海安庆

年春,红四师到达海丰城,吴展和彭镜秋扮作夫妻,协助澎湃开展地下革命斗争。

这年上半年,澎湃领导的武装力量和红四师兵力,在海陆丰一带开展游击武装斗争。

11月,海陆丰斗争形势严峻,澎湃奉命远赴上海,而吴展亦于之前,和彭镜秋等十余人一道,秘密乘船奔赴香港。

在香港,吴展和彭镜秋由原来为了革命需要假作夫妻,正式假戏真做,喜结连理,成为了真正的革命夫妻。

在香港停留数月后,夫妇二人,也根据组织安排,来到上海。

年8月,澎湃因叛徒出卖,在上海被捕,英勇就义。为躲避风头,吴展遂偕彭镜秋一道回到舒城县老家。

这一次,彭镜秋是以吴展女同事的身份,和他同回故里。

当然会见到吴展的父母,还有他的第一个妻子朱淑德。

这朱姓女子,亦是当地大户人家的小姐。当年,吴展瞒着家人,偷偷去报考*埔*校时,他们的儿子已经六七岁了,其时,她还怀着他们未出生的女儿。吴展再度归来,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儿,也已四五岁了。

丈夫一去无音信,如今忽然归来,竟还带回来一个女同事,谁都知道,那个女子,当然不会是女同事。

前排左为吴展原配朱淑德,右为朱淑德亲家母,后排为舒翎父母及表哥

这回乡的短短数日,朱姓女子内心的痛苦,可想而知,但是旧时女子,又是大家闺秀的身份,都让她只能选择不哭不闹,所有痛苦煎熬,独自一人默默承受。

所以此次吴展回舒城,短暂停留数日后,便匆匆又偕彭镜秋,悄悄去了安庆。

这一去,和朱淑德从此便是永诀,此生再不相见。

到达安庆后,因为曾在安庆读书数年,轻车熟路的吴展,很快就和安庆的地下*组织取得联系,并和彭镜秋一道,寓居菱湖,开展革命工作。

年下半年,吴展夫妇被国民*特务秘密跟踪监视,遂于这年冬天,乘轮船连夜奔赴上海。

在上海,夫妇俩住在四川北路的一条弄堂内,吴展被安排在中共中央*委,直接在周恩来的领导下开展工作,彭镜秋则被安排印制文件的工作。

吴展

4、转战鄂豫皖

年,吴展被中央派往鄂豫皖根据地开展工作。当时为充实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力量,中共中央将红一*和红十五*合编为红四*,吴展任红四*第十师参谋长,妻子彭镜秋仍留在上海从事革命工作。

当时,他们的儿子已经三岁,漂亮可爱的女儿也已一岁了。

这一次,与心爱的妻子,一双玉璧般的儿女作别,吴展内心的难分难舍之情,溢于言表,但是国事*事天下事,在吴展的心里,从来都是大于天重于地,不容半分儿女私情相扰。

正是天寒地冻的季节,从上海出发的吴展,先坐船至武汉,又从武汉乘车奔赴*安、麻城,一路颠沛流离,最终到达莽莽苍苍、山山相连的大别山深处。

来到大别山根据地后的年,正是除夕佳节,红四方面*发起商潢战役,吴展亲临战场,亲自指挥,最终成功歼灭敌*两个师,取得豆腐店大捷,顺利拿下商城,使鄂豫皖和皖西革命根据地连成一片。

首战告捷后,红四方面*一鼓作气,又于这年3月上旬,发动著名的苏家埠战役。

吴展所率第十师,担任突围任务,吴展指挥*队用“围点打援、围而不攻”战术,迫使被包围的苏家埠敌*,内无粮弹,外无援兵,最终乖乖束手就擒。

苏家埠战役,历时48天,红四方面*以两万余人的兵力,成功歼敌三万余人,是工农红*自建*以来,规模最大、代价最小、战果最好的一次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。

苏家埠战役后,红四方面*的队伍空前壮大,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发展,也达到了鼎盛时期。

吴展帅气的*装照

5、含冤被杀

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时,曾远赴莫斯科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,又是中国共产*创始人之一的张国焘,来到了鄂豫皖革命根据地,取代曾中生,担任鄂豫皖特委书记和*委主席的最高职务。

数月后,张国焘在河南省光山县白雀园镇,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血腥肃反。

张国焘要肃反的,有三类人,第一类是从白*中过来,不论是起义、投诚、还是被俘的;第二类是地主富农家庭出身的;第三类是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。

很显然,吴展属于第二和第三类人,按说应当是首当其冲第一批被杀的,不过因为张国焘当时在根据地,首先是要杀红*中不听他话的指战员,所以一向为人忠厚的吴展,在“白雀园大肃反”中,侥幸逃过一劫。

但是年春,在红四方面*翻越大巴山,进*通江,开始创建川陕革命根据地,形势逐渐向好时,在四川通江,吴展最终仍被张国焘以“改组派”(国民*内部的主要反对派)和“第三*”(国民*左派,农工*前身)等莫须有罪名杀害。

也有一说认为吴展是在年,任红四*参谋长后被杀害的。

当时的红四*,已经是红四方面*的主力*。

吴展含冤被杀后,直到年,中共七大才追认其为烈士。而吴展的妻子彭镜秋,还有其在舒城县阙店乡的第一任妻子朱淑德,后来曲折悲惨的人生遭遇,尤为令人唏嘘。

彭镜秋和她湖南宜章的亲人

6、妻子入狱

吴展离开上海的年,被称为“中共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”顾顺章被捕后,投降了国民*。由于其掌握共产*大量核心机密,中共地下*组织遭到巨大破坏,在大部分*员陆续撤离上海后,彭镜秋和少数地下*成员,仍坚持留在上海,秘密而处境艰难地继续从事革命工作。

在上海,接下来的三年,彭镜秋又先后与两位*内同志扮作夫妻,继续开展革命工作。

不幸的是,这两位同志,最后也相继被捕。最让人痛心的是,她和吴展的那个活泼可爱,眉眼绝似吴展的四岁女儿,也因病无钱医治而夭折。

年10月,彭镜秋在上海,同样因为叛徒出卖,被捕入狱。

第二年,彭镜秋被转到南京“模范监狱”。和她一同入狱的,还有她和吴展六岁的儿子吴方宜。

彭镜秋同志

监狱阴暗潮湿寒冷,生活环境极度恶劣,六岁的吴方宜,一身疥疮、瘦骨嶙峋、奄奄一息。

走投无路的彭镜秋,不得不写信给远在舒城老家的吴展大哥,让他赶赴南京,接回吴展唯一的血脉。

当匆匆奔赴南京的吴展大哥,给吴家带回一个病弱不堪的孩子,站到朱淑德的家门口时,那一刻,朱淑德只觉得她的世界,天旋地转。

六年了,丈夫一去不归,音信全无,生死未卜。她带着一双儿女,日盼夜盼,千思万想,年年空等,最后却等来,他和那个所谓女同事的孩子,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残酷无情的事实。他们孤儿寡母赖以生存的20亩薄田的租子,也无法承受再加一个孩子来分一碗羹。

吴展大哥被逼无奈,最终把吴方宜过继给吴展三哥为养子。

经此人生重创后的朱淑德,从此后少言寡语。别人和她说话,她开始选择性失聪,要么沉默不语,要么答非所问。

这么多年,她日思夜盼丈夫归来,在无数个寒冷的深夜,一次次骗自己说,那个女人,只是丈夫女同事。

她的丈夫,一定会在某个暮春或初秋时节,像上次一样,突然而归,笑意吟吟站到她和孩子们的眼前来,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。

她就这么岁岁年年,活在自己编织的可笑谎言和无望期盼里。可是,如今,孩子真真切切站到她眼前,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幻梦,也被残忍打碎破灭了。

从此后,她唯有装聋作哑,来逃躲世人的飞短流长,来苦捱这人世的苦难时光。她觉得自己好比一只蜗牛,用脆弱的壳,小心翼翼保护着自己更加柔弱孤独苦楚的一颗心。

在舒城县阙店乡,有一座形似马鞍的山,当地人呼为马鞍山,山顶有一座观音庙,这朱淑德,从此后便常伴着婆婆,或独自一人,去庙里诵经拜佛,一去便是大半日不归。

晚年的朱淑德

7、父子“相见”

回头再说彭镜秋,自年身陷囹圄后,直至年,终被组织营救出狱。

第二年春,她被安排去了延安保育小学,任*支部书记,倾尽心血,培养烈士遗孤和革命后代。

后来,她历任松江省妇委书记、妇联主任、黑龙江省民*厅副厅长。

虽然中共七大追认吴展为烈士,但吴展究竟牺牲于何时何地,无人知晓。

直到50年后的年,彭镜秋终于收到吴展的一纸烈士证书,但其时,她仍不知吴展牺牲于何时,葬于何地。

年,岁高龄的彭镜秋,病逝于北京。又过了近十年,年,吴展的外孙女,偶然在网上看到一组川陕革命根据地红*烈士陵园的照片,从中发现一块墓碑刻有“吴展烈士之墓”的字样。

后来经过寻亲栏目组和志愿者多方联系打听,最终在年,83岁高龄的吴展之子吴方宜,才和几位亲人,分别从北京、山东、安徽三地,风尘仆仆赶到通江,扑倒在寻找了近八十年之久的吴展墓前。

那一刻,吴方宜老泪纵横、泣不成声。

隔着八十年沧桑岁月,八十年父子不相见,昔日垂髫孩童,如今已是耄耋老者,他找了父亲一辈子,等了父亲一辈子,最终却等来这浅浅坟墓、冷冷墓碑。父子二人,隔着漫漫生死长河,今日是,纵使相见已不识,相逢惟有泪千行。

吴方宜又把从舒城县老家带来的兰花,用家乡的泥土和河水,无比珍重栽到了吴展的墓前,那是一个每到春天,漫山遍野便开满杜鹃和兰花的美丽小山村。

风过处,在异地他乡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,悠悠拂过熟悉的故乡泥土和幽兰的芬芳。

在我们触摸不到的历史时空里,无数腥风血雨,暗夜血泪,生离死别,一代人的青春和热血,如吴楚大地展翅高飞的大鹏鸟,从我们头顶盛世太平的高天之上,轻轻掠过。

一个时代过去了。

午梦堂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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